在这天地之美中,有一种美是具有震撼性的,是无法在心灵以外的勾栏表演的,也无法在想象之外的瓦肆上演。庆幸的是,许多伟大的作家发现了这种美,用自己的笔墨挥洒着这种美的野性和力量,让他人秉着呼吸去拥抱这些扎人的支离破碎,流尽心血去解构一场煞费苦心的悲壮。这就是悲剧。
作为审美类型之一的悲剧是不同于日常生活中的悲惨、悲哀、悲苦等情感体验的,或许是因为艺术的升华和距离的美感将悲剧加工成了一种“艺术品”。在欣赏悲剧作品时,人们会不自觉地从感性的以悲为美上升到理性的价值追寻,从而体验到精神的升华与超越,得到洗礼与净化,变得深刻与崇高,这便是悲剧的力量。
在《男人立正》这部现实主义作品中,我们同样可以从一个平凡的小人物身上看到悲剧的美学意蕴。
《男人立正》讲述了双河市双河机械厂下岗职工陈道生“还债”的故事,他开服装铺自谋职业不成,唯一的女儿因为幼稚轻率误入吸毒卖淫之路而被法制,后从邻里借得三十万巨款投资生意以求救出女儿却被朋友骗光,好吃懒做的妻子也跟别人私奔,从此他开始了一个人长达八年的还债之路。他朴实善良,坚守着道德诚信,做不成赚钱的大生意,只能通过艰苦的体力劳动来完成“还债”之梦:他卖糖葫芦,卖血,当男护工,甚至到火葬场搬尸体……用信念与意志无限地透支自己的生命。命运的不幸加上生活的负重,是造成悲感的初步因素,而他没有向命运妥协屈服,以自己的抗争完成了自我救赎,同时个人的诚信坚守在与社会的道德沦丧的对立与抗争中彰显了崇高,最终虽然以人物的死亡剧终,但是更加凸显了悲剧的震撼力。
本部小说的基调也有着存在悲剧的因子。正像莎士比亚借哈姆雷特之口所说的:“自有戏剧以来,它的目的始终是反映自然,显示善恶的本来面目,给它的时代看一看它自己的演变发展的模型。” 那么本部小说是处在什么样的社会环境中的呢?小说开头写道:“人活天地间,毫无道理可讲。有的人来到这世上就像应邀参加了一场盛大的宴会,一辈子山珍海味,美酒佳人,衣冠楚楚,步履轻松,临走时,打着饱嗝。抹着一嘴的油水,最后将名字刻进一座豪华体面的大理石墓碑永垂不朽了;而有的人来到这世上,不像是从娘胎里生下来的,倒像是从监狱里逃出来的,一辈子缩着脑袋,绷着神经,过着狼狈不堪、四面楚歌的日子,活着就是罪过,活着的本身就是灾难。”这里显然就隐藏着社会悲剧,而余华则准确地为我们这个时代作了这样的概括:“一个伦理颠覆、浮躁纵欲和众生万象的时代”。
最后,个人与社会的斗争凸显了悲剧性。
小说也正是在价值与死亡的对比下,完成了一个更大的悲剧。陈道生的存在无疑是有价值的,但小说就是将这种有价值的东西撕裂了,因为“只有在某种方面具有价值的人的死亡或重大的灾难是悲的。”
而中国是缺少悲剧的,很多作家还是将目光局限于圆满的大结局,这一点也无可指责。但是在本就没有“原罪”文化意识的大环境下,我们是否也应该从儒学中人性善的假设中脱离出来,是否也应该深刻一下简单的因冒犯伦理礼仪而导致的悲剧,真正地用一颗忏悔的心去苛责一下自己在每次悲剧中扮演的角色?毕竟在自省中创造出的悲剧应该更加能够让人得到心灵上的洗礼。